王蒙、蒋子龙、李敬泽、施战军……老牌文学《人民文学》的几任主编、编委,难得同时出现,而让他们相聚的理由,依然是文学。今天在浙江杭州举行的“弄潮杯”2018年度人民文学·文学沙龙上,他们的发言坦诚、风趣、有力,“不服老”“不甘心”是高频词汇。这令人不禁感慨:创作和创造的魅力,不会褪色。
恰如王蒙曾说过的:最期待的狂欢是失去的一切复活在文学艺术中。“文学是人类的复活节日。复活,从而更加确认了也战胜了失去。文学的力量是使得没有对应办法的无可奈何花落去,生成了似曾相识燕归来的。”文汇报记者第一时间记录整理了这四位与《人民文学》有着深厚情缘的作家、评论家发言:
施战军(人民文学现任主编、评论家):今天是一个节日,此前年度人民文学中断过两年,今年恰逢40周年,新时代有了新特点、新格局、新影响,我们特增设了特别贡献,今晚就会揭晓。曾担任《人民文学》主编的作家刘心武也来了,因身体原因没参加沙龙,但我们一上也聊了不少。
我想到了三个词:创业、创作、创造。每种事业都是打拼开创出来的,许多作家都遇到过——痛快淋漓一阵子,很快进入写作瓶颈,经历很痛苦的阶段,几乎写几年就面临挑战。我刚接手《人民文学》时,前任主编李敬泽开创了非虚构栏目,作家与时代对话、感受土地上的每一寸变化,捕捉活生生的现实带来的。这很重要,因为我注意到,有时,创作者往往懒得去了解外部的广阔世界,只围着自己熟悉的一点点杯水风波去虚构想象。
回过头看,王蒙先生20岁写出《青春》、21岁在《人民文学》上发表短篇作《小豆儿》,22岁发表成名作《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》,成为影响当代文学史的事件。你会发现,王蒙笔下的青春、成长,不是单纯的真空里发豆芽似的成长,而是饱含着生活和时代的复杂要素。去年我又重温翻了《青春》,发现里面很多人物能与经典文学角色形成对话,那种鲜活和张力,不光是人们习以为常的激昂的肤浅化青春写作,而是带有深刻综合性的。
曾经一段时间,中国边地文学、少数民族文学,只是主流之外的某一章节,但王蒙以《哦,穆罕默德·阿麦德》等名篇凿实了边地多民族题材创作在新时期文学的正典化径。近几年,他依然创作力蓬勃,你读王蒙的文字,内心就会跟他一起high,那么酣畅,又有那么多的言外之意。比如《》,写年代过来的人物,处理得老到细腻,立下新的标杆。(详见报道链接:独家专访 王蒙《》)
和我们在一起的作家、人民文学编委蒋子龙,最初写工厂生活,《机电局长的一天》一问世便带着旧痕新象而引起具有文学史意义的强烈论争,《乔厂长上任记》在1979年《人民文学》上发表后,新时期文学以至中国当代文学,收获了一个不可磨灭的关键词——“文学”,从人物到故事都很丰满,不光光是停留在硬汉的层面。
之后,蒋子龙在《赤橙黄绿青蓝紫》《锅碗瓢盆交响曲》等工业题材作品中,再次展示其充沛的生活储备与创作资源。紧接着,他居然从工业城市大胆转向乡村天地,深深切入时代乡镇巨变,从《燕赵悲歌》到《农民帝国》,无不构造了醒目的文学世界。
再聊聊另一位曾任人民文学主编的作家刘心武,从最早的《班主任》文学新,到《我爱每一片绿叶》《如意》等情怀力作,再到《5·19长镜头》《公共汽车咏叹调》等开创“非虚构”写实小说范式,以新长篇《飘窗》探勘丰繁浩茫的新世情……四十多年来,刘心武从发时代之先声到不断突破的创作长旅,令人钦敬。
再说一位人民文学编委、90岁徐怀中,徐老本来很想来活动现场,但他腿部不舒服不便跋涉,刚出炉的今年第12期《人民文学》上,徐老捧出长篇新作《牵风记》。他曾以里程碑般的《西线轶事》了当代军旅文学新时期、以《底色》对非虚构创作做出突出贡献,作为曾任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主任的教育家,徐怀中为中国当代文学已经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印记。而《牵风记》,则是这些属于他自己更属于文学史的印记之后的一次新的镌刻。
从他们几位前辈作家身上,我品味到了“创造”两个字,创造的美感和力量尽在其中。因为创造,他们备受尊重,进入了中国当代文学史。
李敬泽(中国作协副、曾任人民文学主编):今年是40年,有一点确凿无疑——我们所有人的生活、情感、创作、作品,我们的文学生涯从根本上都是被所塑造影响的,是的产物。
这40年中国怎么走过来的,中国文学是怎么走来的?在这一过程中,作家王蒙、刘心武、蒋子龙开辟的文学道,并不像现在看起来那么容易、那么理所当然,他们的弄潮儿般的和勇气,对于未来、创造的巨大想象力,依然是我们现在要学习保持的。回顾40年是为了展望未来,中国文学在新时代应该怎么样、能怎么样?我们所认可、所创作的空间,也不是摆在那里等我们,而是有待写作者去创造去探索,为自己开辟出有巨大可能性的天地。
这着一代代写作者,历史也会衡量一代代作家,我们面临同一个挑战:在各自的时代和条件下,能否具有弄潮儿的精气神。有时,有的作者会变得故步自封、胆小不敢往前走,变成没有足够力量、勇气和想象力的人。今天,我们的前辈在这里、他们的业绩也在这里,这是对后辈的有力激励。
王蒙(著名作家,曾任人民文学主编):人民文学是国内重要的文学,明年就70周年了,这份刊物本身的故事就是一篇多章节的长篇小说,加上各种,《人民文学》至少可以写成150万字的长篇小说三卷本。
当然,最重要的还是刊物上首发的重要作品。比如老主编写的歌咏油田工人的诗歌、老主编张天翼《宝葫芦的秘密》、翎《洼地上的战役》等,还有1956年璞作《红豆》、上世纪60年代陈翔鹤的戏剧作品《广陵散》、丁玲《在严寒日子里》里,我都印象很深刻。后来看到刘心武写的《班主任》,那激动的,我心跳和血压都波动了,大幅波动。
我与人民文学相伴了60余年,从1955年发表第一篇作品,那会,在座好多人都还没出生吧。我宣布,明年有篇新的5万字小说,不过,这也没啥骄傲的,你想徐怀中90岁了还写出新长篇,我那骄傲自满的情绪被压得结结实实,九十高龄啊!开玩笑啊!(详见报道链接:独家专访 徐怀中《牵风记》)
有的作家挂在嘴边说“我现在不写小说了,跟娶媳妇一样写小说是年轻人干的事”。那我就不服了!我79岁再结婚,照样也可以再写小说。有的人写一篇的成就能压你30年,曹雪芹一部红楼梦就盖起文学巨厦。
我在《人民文学》当过3年多主编,这份如何在把握文艺生态、紧密结合政策要求的同时,兼顾主旋律和开拓性?这本身就是一种了不起的艺术。
当然了,我现在的“直接领导”是人民文学我的责编马小淘,她从来是督促我,让我不至于翘尾巴。我会以徐怀中为榜样,继续收起尾巴,只要还活着,我希望也能写到90岁。
沙龙现场,《人民文学》副主编徐坤“剧透”,王蒙不仅在文坛独领独树一帜,在朋友圈里也是不甘人后、老当益壮。“比如,他会第一时间给我转发新闻资讯,反应比许多年轻人都快,他来这坐了很长时间飞机,但休息一会就‘满血复活’,还兴冲冲展示昨日步数8999步,打败了70%的用户,又是慢走、跑步、游泳等。我祝福王蒙先生永葆青春活力。”
蒋子龙(著名作家,人民文学编委):能当编委是很幸运、了不得的一件事情。身处钱塘江畔,看到这么多第一线的主力,我受到了刺激。有段时间,我锐气也钝了,有时偷懒不想写一天就混过去了。今天现场听你们谈起,徐怀中90岁写长篇、王蒙79岁娶媳妇,真是惭愧紧张。后有追兵、前有榜样,我坐在看台上都坐不住,本来挺享受的,结果是挨。这种两头夹攻的感受,让我不敢松懈。
正如沙龙结束前中国作协副阎晶明所总结的:40年中国文学取得了成就,出了很多作家,一上有的、有掉队的、有调向的。但从几位前辈身上我们能发现,他们最大的品质正在于那份和,从来没放弃写作。做梦梦见掉头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