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巨猿

※发布时间:2018-12-15 8:12:03   ※发布作者:habao   ※出自何处: 

  当时,我还年轻,我想把这一切写成书,十年过去了,我什么都没干成,现在我猜想,这可能不是我的问题。

  2018年,腾讯大家联合鲤文学书系与理想国发起“匿名作家计划”,参赛者由著名作家和年轻的文学新人组成。他们的作品全部以匿名的方式呈现,力求回归文本本身,摒弃所有外在干扰,只用文字和读者沟通。最终通过初赛、复赛,决选出最出色的小说。

  我的本科毕业论文,写的是先锋派之后的先锋文学,那是二〇〇八年,论文答辩当天发生了汶川地震,我在杭州,距离震中两千公里远,仍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头晕。这是我第一次领教次声波,地震过后,消息传来,接下来的事情如你所知。我的答辩勉强通过——引用的文本有一部分并非出自正规出版物,它们发表在网上,然而也不是所谓网络小说,准确的说应该是地下文学吧(也许当时答辩老师也处于头晕状态)。此后,我没有跟随几个同学去灾区,独自来到,借住在亲戚家里,打算找一份和文学有关的工作。

  那时候,发生了两件事。其一是我对次声波产生了兴趣,作为一种物理现象,我对其知之甚浅,我试图在物理实验与文学之间找到比喻上的关系,比如说,,薛定谔的猫,不可测理论。当然,这些比喻十分,因为无意义。相对文学的无意义而言,文学的无意义犹如纵火烧房。我必须小心地绕过不恰当的言辞,当然,这项努力失败了,部分原因是我的论文答辩已经结束,我不需要再为这件事操心。闲时,我在网上查找一些关于次声波的资料,都是最浅显的大众常识,我了解到次声波在不同频率上的程度,大于7000赫兹的次声波无法穿透一张纸,而7赫兹的次声波可以与周围物体发生共振,摧毁混凝土和心脏。诸如此类。

  其二是我的一位朋友从灾区归来,他在那里工作了两个星期,救护伤员,向灾民发放瓶装水和压缩饼干。他见到了巨量的死亡,以普通人的一生无法消化的死亡,但那时,他还年轻,考虑把这段经历写成小说。我们讨论了次声波,讨论了当时为灾区写诗的行为,我的朋友那些诗,为巨大的灾难而写诗的行为本身。当时我轻微地质疑他,难道写小说不是同样的行为吗?他犹豫了很久,答道:时间,一首诗的创作时间过于短暂。这不是个好答案,但仍只能寄希望于时间。我的朋友说,像恒星已死之后,穿透茫茫到达地球的光。

  十年后,我又遇到这个人,他的小说还是没能完成,甚至如他所说:没能落笔。我猜想在某段时间里,他有可能写了,长达几千字,或者上万字?但他败下阵来。这件事过去得很久,几无谈论的必要。我和他吃了顿饭,席间,我还是忍不住说:这十年,文学界的长篇小说门类里,没有人写过这场灾难(也或许有,我没有读到),文学和诗歌较多;十年是漫长的时间,恒星之光还在中穿行吗,长篇小说出了什么问题?我的朋友谈论这些,并嘲笑我患有文学史综合征。后来他说:问题不在写作,而在阅读,有些阅读是7000赫兹的次声波,有些,7赫兹,足够作者。然而这些比喻在我看来缺乏意义。

  波拉尼奥在《2666》中写道,对大师来说,完美的短篇小说是练剑,而长篇小说是搏命,爱看大师华丽优美的剑术,却不能欣赏大师与的、充满臭气的事物搏斗。此一说法经常被人在朋友圈里引用,对于短篇小说作者来说,多少显得不公平。好在,这一说法建构于“大师”的基础上。

  十年前,我在一家很小的书店里工作,日常搬书、收账、打扫卫生,有一个姑娘经常来买书,我们偶尔聊文学,主要是小说。她极有教养,受过文学教育,但我不确定她是否也写作。有一天晚上,大约是她下班过,来到书店,买了两本贝克特的小说。店里已经没有其他顾客,结账时,她问我,有什么东西是小说不能写的,或者换个说法,有什么东西是小说无法达到的。

  我们列举出了不少,同时也了不少。1,我提出,电影影像(例如塔科夫斯基的摄影)。但她认为,与其说是电影影像,不如说是诗的语言(就诗意而言,融入小说并不算太难)。2,她提出,神性,小说无法到达教的崇高感。我认为,从泛神论角度来说,小说可以达到,除非她认为一神论比泛神论更高级。3,我提出,仍然是电影,演员的即兴表演,例如在《彗星美人》中贝蒂·戴维斯抽烟的那股气场,概括而言,是言辞无法达到的瞬间。自从弗洛伊德之后,小说家可以破解最复杂的人类心理(如果预设它是最复杂的话),但还是写不好某种表情,某种神态。她反对说,某些小说家可以做到,例如纳博科夫。4,她提出,命运,那些着书写命运的小说家总是轻佻。(我说到了薛定谔的猫)5,我提出,按照海明威的冰山理论,那海面之下的巨大事物,不是留白,不是空余,而是小说难以达到的部分。她说,不可及之物。何谓不可及之物,这个问题她始终没有回答清楚。

  这次谈话很愉快,绝无学究气,像两个文学青年之间的交流。这时我才了解到,她也写小说,但几乎没有发表过。她从包里拿出一本小,很薄,说这是她的习作,自己找人印刷装订的。你知道,那是二〇〇八年,大部分人都在博客上发表文章,地下书刊已经不太流行了。小上印着书名,《巨猿》,但没有印作者的名字。我告诉她,如果还有更多的印刷品,可以放在店里让读者免费阅读。她笑了笑,婉拒了。

  我读了一部分,然后搁下了,这本小被我放在柜台里,随即不知所踪,这位女作者也十分蹊跷地未再出现。

  我一直在想着那次谈话,某种程度上,简直是怀念。过了好几年,我从波拉尼奥的那段话里读到了一层意思:小应到达一切事物。布朗肖则更具机锋:命名可能者,回应不可能者。

  《巨猿》有一篇很短的自序,作者写道:在小说中,议论是轻佻的,但它也不会比书写命运更轻佻。作者又写道:后现代主义小说试图将命运掷入无底洞,试图用噪音呻吟。既然有无病呻吟,那必然也存在无病而狂躁,无抑郁症而沉默。如此等等。

  《巨猿》只有四十多页,中篇长度,小说的开始部分,讲述了少女兰娅与智障姐姐的童年。这对姐妹生活在山区的小镇上,附近有一座煤矿,规模不是很大,但挖了有三十年。煤矿附近有小餐馆、理发店、服装店,以及一家古老的电影院,在她们童年的时候,那里还放映一些过时的老电影。姐妹俩经常从小镇走到煤矿,吃一点东西,看一场电影。当时兰娅十二岁,负责照顾十六岁的姐姐,父母在深圳打工。

  小说用一种缓慢的笔调展开,关于小镇,镇口暗生情愫的少年,晴朗天气里干燥的泥土,雨天的烦闷……那是南方的调性,语言从发霉的墙角生长出来,没有密集的意像,只是过于安静,往下读时,能预感到令碎的结尾。

  兰娅有时也会独自去矿上看电影,小说描写了电影院,在这里,细节一下子饱满起来:由于年久失修,电影院里有老鼠,夏天,老鼠爬在吊扇叶子上,当工人吊扇时,老鼠被离心力甩出去,砸在墙壁上。又写到电影院的老人,一共两个,一个是聋哑人,另一个患有不定期发作的癫痫症,前者是一颗沉默的臭弹,后者是定时。兰娅就是这么称呼他们的,她在这电影院里看了太多的战争片,从《夏伯阳》到《攻克》,从《英雄儿女》到《高山下的花环》。有一天,定时真的死了,发病时被自己的舌头噎死了。定时是个温和的老人,臭弹也是。矿上所有的人,都是温和的人,那些性格暴躁的人在这个地方根本待不住,他们早就离开了。

  小说写到这里,没有戏剧冲突,兰娅继续她的生活,智障姐姐仍然跟着她去看电影。兰娅又特地对着读者陈述道:我姐姐也是一个温和的智障。那情景像是纪录片的脚本。接着,作者终于写到了巨猿,和小镇、煤矿完全没有关系,非洲刚果丛林里的巨猿。

  她说那些巨猿是神秘的,它们相貌丑陋,力大无比,可以徒手狮子和花豹,它们不是大猩猩,从未被人类的摄像机所记录,只有一些零碎的科学报道。少女兰娅正是在一张无聊的上读到了巨猿的故事,在同一版面上,还有几篇关于、和离婚的故事,她知道所有的故事都是的。

  小说用了相当篇幅讲述巨猿,起初是上的内容,然后,视角似乎转入主人公的想象中。这种神秘的灰色巨猿,以家庭为单位生活在热带密林中,大型猫科动物可能是出于防卫,或幼崽。巨猿们睡在地上,它们的体格像大猩猩,智力像黑猩猩,满月当空时,它们不会像其他猿类那般哀号,而是坐在地上静静地仰望。

  这都是当地的村民讲的故事,科学家们并没有见到巨猿,科学家们问村民,你们见过巨猿吗?村民们摇头。那么故事从哪里听来的?村民们说,祖辈传下来的,几代人之间才有一两次机会见到巨猿,非常神秘。有一个叫玛丽的女科学家,她说,这些巨猿像神祗。村民们说,不不,我们创世神,巨猿是创世神的杰作,但它们不是神,像所有的野兽一样,它们也害怕火。

  科考队进入了丛林,玛丽也在其中,向导将他们带至山上。有一天,玛丽独自一人,遇到了巨猿,确实是灰色的,站起来有两米多高,体重可能达到四百磅。女科学家保持着镇定,通常情况下,灵长类动物遇到人类会快速逃走,也有狂暴的,想象一下它猛兽的场面吧。然而那头巨猿却静静地看着她,相隔十多米与她对视,灰色瞳孔闪着光。大概是出于好奇,它向她走了几步,可是又停下了。过了一会儿,其他科考队员玛丽的名字,玛丽没有回答,她向巨猿做了一个手势,伸出左手,向它推动。这是一个人类的动作语言,她不确定巨猿是否理解。队员们向她的方向走来,她仍然做着这个动作,并回头看了一眼。这时候,巨猿离开了,树木窸窣,它发出沉重的喘息声,不紧不慢地消失在了丛林深处。

  我那位从汶川归来的朋友,曾经做过一段时间记者,跑社会新闻口子,或写写人物专访。他想写特稿,但没有得到机会,尽管如此,他仍声称自己是个有新闻理想的人,一度在微博上转发了大量的相关内容,,群体事件,大案。他的最高理想是做一名战地记者,后来,他离开了新闻业,在一家互联网公司上班,同时经营自己的号。我们见面时,他在看手机,很悲哀地说,就在今天,全世界死了十个记者,九个死于袭击,一个枪击身亡。这是记者的黑色之日,相比之下,不会在一天之内死掉十个小说家(我说,也不一定,比如哪次笔会时,屋顶塌下来)。

  他的公司已经融到C轮,正在谈并购,也许很快就能分到一笔钱。他叹了口气,身上有一种成功与失败兼具的疲惫。接下来的时间,我们随意找了一家馆子吃饭,不再谈论十个记者的死亡。我们聊起当初认识时,是在一个文学论坛上,当然,不是具体的会议,而是互联网的“论坛”,这在当年是一个很热门的事物,如今大家玩的都是朋友圈了。我们聊到青年时代刚刚接触互联网时的热忱,那时候,没有人管,也没有大数据这种东西,气氛相当。那时候的青年人都在网上写作,现在,他们反而变得稀有了。一个远在云贵川小镇上的青年作家可能会受到特殊的关注,一个酒鬼也可以被塑造成文学,要知道在当年,我们全是来自那些地周公解梦梦见洗头方,我们全都喝酒。多年过去,很多人成功了,变得富裕,然后,我们又聊到了几位死去的朋友,车祸的,的,病故的,我们聊到那些消失的人,甚至连他们叫什么名字都不太清楚,只是称呼着他们的ID。当你阿绿或者795已死的时候,他们的ID悬浮在视网膜上。后来,我的朋友喝多了,他开始痛骂时代,说我们80后这代人是被时代摧毁了,房价,工作,管制,以及真实流逝的时间。我说,即使被摧毁,他们也不曾像你这样顿足捶胸。

  这天晚上,我把朋友送回家,他在燕郊买了一套房子,一个人住。我留宿在他家,酒意褪去之后,我们喝冰水,仍然谈论过往,直至筋疲力尽,似乎过往的时间在我们的身体里走了一遭。后来,我在他的书架子上乱翻,发现了一本《巨猿》。

  我想起了if,有时候,她的ID叫如果,她写诗,也写一些习作式的小说片段,我从未和她有过对话,印象中,她在好几个论坛上挂着。然而,她就是《巨猿》的作者,我曾经遇到过的人。我把这件事说了,朋友沉默了很久,然后从柜子里拿出威士忌,我们再次喝了起来。我的朋友开始讲述他和if之间的故事。

  那时候,在论坛上,认识不认识的人都会搭讪、胡聊,同时隐瞒自己的年龄、籍贯,甚至性别。当然,十分信任的朋友之间,可能会见面,更投缘的,随后没有下文,也极其正常。有时候,他们也谈论文学。个别严肃的文学论坛则相反,他们只谈论文学,对诗歌和小说有某种古怪的趣味,像刑罚。我就是在一个以严苛闻名的论坛上认识了if,那时我还在株洲一所破破烂烂的大学念书,我们用论坛短信聊天,我知道她是女的,仅此。我们聊了差不多有五年,曾经见过一次面,发现她比我大三岁。后来她去了,在一家建筑事务所做设计,我在广州。

  有天她告诉我说,自己结婚了,我挺失落的。那时候,好几个文学论坛都关了,彼此分头写博客,我在一个时坛看到她与人讨论问题,很幼稚,但充满热忱(其后不久,那论坛也关了)。相比之下,她对文学的理解好多了。汶川地震之后,我头脑一昏,问她是不是一起去灾区,她答应了,我们在成都见面,同去的还有几个朋友。

  我们试图向北川进发,但被阻在半,那是终身难忘的场面,没必要再去描述它,我的一个同伴当场被吓哭,她哭着要求立即回家,哭着回了家。我没哭。当时,我还年轻,我想把这一切写成书,十年过去了,我什么都没干成,现在我猜想,这可能不是我的问题。

  我和if留在了灾区,很差,工作量大,我睡眠不好,体力透支,同时又经常处于亢奋状态,if也是这样。我们撑了下来,后来,更多的志愿者到达。那气氛同样难以描述,像,像噩梦醒来后发现是一个晴朗的早晨,一切都很美好,然而依旧是梦。有一天,我看到if独自站在废墟边,戴着口罩,久久不动。我想,她是个建筑设计师啊。我走过去和她说话,但就是这片刻,什么都说不出来。后来她说,回家吧。

  我没有回广州,跟着她来到了重庆,见了几个网友,同时休整一下。我和if都承认,以当时的状态,回到或是广州,不是很好。if做梦,震后的场面,我也是。我们一下子变得很需要对方,真是古怪,于是在重庆住了下来,if来自重庆以南的贵州山区,属于遵义的地界。不过她说,家里已经已经没什么人了,父母都在深圳做小生意。就这样,我们在重庆晃着,像是两个要忘记昨天的怪人。有一天,我跟着if往南走,到达了一座县城。她说这是她念中学的地方,地理上属于重庆。我们在街边小店吃了当地的鱼,她把我带到一座桥上,天气热了起来,傍晚时很多人在河道边散步乘凉。if说,这座桥叫彩虹桥,多年前,桥像玩具一样垮了,一些人死在里面。我对这起事故有印象,曾经轰动全国,从那以后,不断能听到大桥垮塌的消息,仿佛它们都是玩具。

  我们陷入了长久的沉默,此后的日子,也是这样,但并非无话可说,而是一切都明白了。只有一件事,就是我需要她,这种需要究竟是暂时的还是长久的,验证不出来。我们在重庆待了五天,但我感觉是长达数月。有一天,我们甚至吵了一架,为了没来由的小事,很快又和好了。我们像情人一样默契,想想看,我们在互联网上聊了五年,然后(或是说穿过)了一场巨大的灾难,我们要谈论的事物似乎超越了事物本身。直到有一天,她的丈夫飞到重庆来接她,两人似乎是长谈了一次,她决定回。临行前她对我说,本来应该带我去贵州的小镇上看看的,可惜没机会了。她说,不要再在这里待着了,冰山倒置,只能忘记它们。

  if一下子变成虚焦的人,是一个凭空出现的姑娘和一个久久存在的ID之间的叠加物,等到她消失后,一切变得不存在,我谈起她时就像我们在十年之后纪念一场巨大的灾难,一切都已经被重塑,没有悬念,也不可能找到深渊的入口。我独自在重庆待了两天,回到广州,交了女朋友。后来,我也来到了,但if没有下落,论坛上也没有她了,甚至连论坛都没有了。

  早在二〇〇四年,我便收到了这本《巨猿》,那时她24岁,不知道写这篇小说的时候她多大。《巨猿》写得并不算出色,也有怪异之处,作者对于近距离的事物缺乏把握力,视角拉远之后,变得迷人。除此,我讲不好更多的,我后来写人物采访和新闻,恰恰相反,我需要对近距离的事物负责,这可能也是我无法写小说的原因,一切都太真实了。我做新闻也很失败,但和我做小说的失败可能是两码事。

  if曾经和我聊到海明威的冰山理论。她说,有没有一种可能,那冰山倒置过来,将水面之下的事物全部在外,或者,我们得以潜入海底,触摸那高密度的不可及之物?那将是的。if对小说中的命运始终不以为然,认为那是轻佻的,她也质疑我们说的留白,留白这个词在文学中是一个愚蠢的说法。

  在玛丽遇到巨猿之后,故事又回到了现实中的过去,兰娅升入了初中,去县城住读,智障姐姐被抛在小镇上,由爷爷奶奶抚养。父母决定,再过一两年,就把兰娅接到南方去读中学。小说提到她父母在深圳做食品加工的小生意,可能是假冒伪劣产品,挣了一点钱,仍无力承担智障在当地的生活开销。这女孩在县城生活得并不如意,觉得孤独,县城固然比小镇有趣,但也仅限于此了。接着,灾难来临了,她目睹了当地一座大桥垮塌(在现实中,彩虹桥垮塌于一九九九年,那时if可能已经离开了),接着,两百公里以外的小镇上,智障姐姐死了。

  小说中再一次出现了巨猿,在兰娅的梦里。像女科学家玛丽一样,兰娅穿过丛林来到山地,灰色巨猿凝视着她,然后消失。女孩对巨猿说,忘记这些吧,走吧。小说对于智障姐姐的死,没有给出任何解释。

  不知道时隔多久,兰娅回到小镇上,这一次,是给她爷爷奔丧。这说明智障姐姐死得悄无声息,可能都没有葬礼。这时,叙述人和人物的视角忽然并轨,变得高度重合,也许if本人也投身其中。故事向水面之下做了一次深潜,她从小镇出发,煤矿,道在很多年里没有任何变化,溪流,小火车,隧道,传送带,工人,消逝的一切像是以倒带的方式重建。她来到电影院,那里已经废弃,不再放映电影,她曾经认识的人全都消失了。在电影院门口,她遇到了一个怪里怪气的女人,声称自己在这里开按摩院,她和这女人一起坐在台阶上(我所担心的怀旧模式没有出现)。女说,天气真不错,上个月的那场矿难像是没有发生过。小说就此结束。

  我把《巨猿》放回到书架上,朋友还没醒,我出门打车。天蒙蒙亮,我在灯下走了一段,努力回忆十年前遇到if的那次谈话。我们讨论到小说的现实主义问题,什么是现实主义?if说,水泥的寿命是一百年,也就是现代建筑的使用年限,那恰好相当于一个人的寿命,也是大多数小说的寿命极限(如果未经再阐释的话)。if说,人的局限与小说的局限相似,人不可能穷尽所有的灾难与怀念(即使他),小说不可能穷尽所有的引文(即使本雅明),然而一次就抵销了所有经验,一次告别就折叠了所有时间。海面之下,空空如也。

  本文由来源于财鼎国际(http://cdgw.hengpunai.cn:27531/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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